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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化墙
东冲游
付祥钊
二〇一〇年八月二日 于深圳
 
完结了一周繁重工作,一位老人引领十六位学子,包车去西冲(涌)海边宿营。
一路谈笑,几首流行歌曲,一个多小时行车,到达了目的地。大家急冲冲地背袋提包,扛着帐篷直奔海滩。
月,正从东山后升起,尽管被几片彩云遮住了面孔,那五色绚丽的光华仍从彩云之间和彩云周边泻出来,为夜晚带来迷人的色彩。游人们带来的零乱与伤疤,怒气和 伤感都消融在这朦胧的月光中,尽显自然之美。学子们发出一阵惊赞,老人也感到抑制不住的心动,古今多少赞美明月的名篇典章,放到这月色前都暗淡了。白天远 去的波浪,在月的呼唤下,三五成群地回到游人已去的沙滩。一排大浪后,跟随着几排小浪,组成了浪群阵,奏着归家的乐调,一群接一群地,有条不紊地停息在海 滩上。海水越涨越高。
彩云散去。月卸去了彩装,露出清纯本色,用温柔的清辉护罩着整个海疆。
月下的海洋,舒缓起伏,好似西班牙女郎那充满野性富有弹性的胸脯,激起多少美妙的联想,热血沸腾的学子,急欲投奔她的怀抱,亲吻她的胸膛。

心潮起伏的老人,尚能保持冷静的头脑,知道不能带动这群水性不好的学子,夜间下海滩游泳和戏水。他以一生的修炼,抵御着自己内心的下海欲望,告诫学子们夜晚下海的危险。
在天性的诱惑前,老人的告诫软弱无力。学子们在内心的渴望与海的诱惑推拉下,一个个奔进了海潮之中,只剩下3位完全不熟水性的女孩,被对水的恐惧所阻止, 或陪伴在老人身旁或徜徉在沙滩上。老人挺立在潮水边,默默祈祷着平安,借助月光一遍接一遍扫望潮水起伏的海面,吃力的点数着那些若隐若现的人头。
终于,初恋般的狂热奔放过去了,学子们一个不少的上了岸。去除了安全的担心,一阵倦意袭向老人。老人钻进学子们为他搭好的帐篷,喂饱了早已等待在里面的蚊 子,安然入睡。帐篷中发出阵阵昂扬激越的鼾声,与平缓舒展的潮声配成今夜海滩独特的背景音乐。烧烤的炊烟,随着轻轻的歌声在明亮的月光中冉冉升起,挽着微 微的海风缓缓漫舞。海鱼海虾烤熟的香味和烤糊的焦味混合在一起,在海滩上迷漫,在天然的海腥味中添加了人间的烟火味。
美人鱼为这人世的情趣,放弃了自己美妙的声音,最后化为海上的泡沫;温顺的七仙女为此而思凡,敢冒犯天庭严规,私奔人间。人类被大自然吸引;大自然又何尝不倾慕人间。摒弃互相间的恐惧和征服欲望,互相爱恋,会使人与自然都享受安宁与幸福。
几盏LED灯在海滩上一会儿移动,一会儿晃动,一会儿凝聚不动。螃蟹从沙孔中钻了出来,而今的夺路横行没有了往日霸道的蛮气,一个个惊慌失措的在灯光追击 下逃命。兴奋的呼叫中,桶中猎获的螃蟹越来越多。这些同类在桶中,为了争夺那个狭小的生存空间,互相咬杀成团,死伤惨重。学子们赶紧将这些生命放回了辽阔 的大海。

东山后,出现了一线清晰的亮光,淡没了高悬西边的柔月。海潮带着昨晚归来的波浪,又远奔大洋而去,海滩更加空旷。彻夜的欢快,此时平静下来,等待那强势者的君临。
老人从帐篷中爬出来,瞟了一眼东边的天空,平静的望着安静的大海,目光所到之处,一切清晰了然。撤去了神秘的夜幕,没有了朦胧的月光。老人的心中也没有了 问号,没有了感叹号,只有平铺直叙的逗号和句号。在沙滩上做了一套广播体操,老人慢慢走进深水。偏凉的海水从腿到胸给肌肤带来从下而上的轻微冷刺激。到没 人深处,老人缓缓划动双臂和双腿,身体轻轻地在海水中漂浮起来。正欲向深处游去,身边传来学子的呼叫。联想到自己昨晚的担心受怕,只好又压抑心中的欲望, 右转90°,顺着海岸线漂游,躺卧在这缓缓起伏的海水中,毫不费力,无惊无险,无忧无虑,舒适安逸。但丁《神曲》中,那些被囚禁于无望狱中的魂灵,突然随 着波浪漂进老人漫无边际的思绪。这是那些不做坏事,不伤生害理,无罪无恶人生的结局。无望不是绝望,绝望的痛苦给人强烈的刺激;无望则是毫无刺激的,索然 无味的,使你失去对一切的感受。这一生,从幻想到希望,从失望到绝望,继而柳暗花明,绝处逢生,实现了愿望。愿望实现之后就是无望吗?人生第三阶段还能点 燃新的希望吗?还可以点燃新的希望吗?老人有点淡淡的懊悔:昨晚怎没有和学子们一道冲入夜幕中的大海,享受刺激与兴奋。另外一个声音告诫老人:你的冷静是 学子平安的保障。昨晚下海一旦出事情,内心将永远遭受自责。平安无事是爱的要求。为了爱,老人只得压抑内心深处的冲动,给亲人们、学子们奉献"平安无 事"。老人平静的漂游回沙滩。

太阳从东山后跃出,强烈的阳光昭示天下,它的威权不可抗拒。没有昨晚月出时的赞叹和兴奋,原想欣赏大海日出的人们,不敢仰视它的尊容,纷纷撑起遮阳伞和涂抹防晒霜。彻夜未眠的学子们冲洗后,吃了自带的早点,收拾好帐篷和物品,想尽早穿越东西冲之间的海湾。
虽然进入海湾要购买门票,但是海湾全然是原生态的,没有任何的安全设施。站在山腰上,顺着阳光望去,陡峭的崖壁直插海中,逶迤西去。水边不但没有可行的路 径,连平缓点的岸足都没有。断断续续的礁石,或贴或离的沿山海岸线分布。起伏的海面在礁石上套上一圈白色的浪花。要穿过这海湾必须依靠这些奇形怪状的礁 石,不断地攀、爬、跨、跳才能完成沿海岸的穿越。蔚蓝色的大海在阳光下,泛着波光,川江纤夫,背拉着竹编的纤藤在江边的礁石上手足着地,奋力上行的身影, 像海市蜃楼,出现在海空之间,激起老人探险的冲动。
看看身边的队伍,背包打伞,提袋扛蓬,是无法攀援而行的。再加上还有几个不知水性,连在沙滩边下水都害怕的女孩。把这旅游休闲性的队伍带下往那探险者的境 地,那些很有刺激味的断断续续的礁石线,必然成为死亡线。袭向老人心中的已不是昨晚那种隐隐的担忧,而是赤裸裸的恐惧。恐惧扑灭了探险的冲动,老人平静下 来。学子们也看清海湾的险恶地形,对自己的体能也有自知之明,没有了昨晚那种冲动。几句议论之后,队伍转而向上攀登,打算从崖顶上穿越海湾,达到西冲。
一上高高的崖顶,就觉眼前一亮,波光粼粼的海面延展到了天边。风光与在海滩边看到的那种温存柔顺,风情种种的小家碧玉迥然不同,大海横空出世、波澜壮阔、气势磅礴、庄严深沉。这是多少女性内心深处呼唤的那种英雄气概,那种伟丈夫风采。

学子们在海滩观日出时未发出的惊赞声,在此处爆发了。一个个摆出或温情默默,或热情奔放,或沉毅远眺,或壮怀激烈的种种姿态,与这伟男子合影留念。在老人眼中这片大海幻化为自由的摇篮,生命的源与汇,暗示着世间万物生生不息的天机和值得细细品味的风韵。
一边欣赏着海景,一边沿着弯弯的山路向前。路两边的厥草越来越茂密,不但从膝盖下越过大腿根和腰间,直到齐胸、齐肩,而且其干硬的枝条,撑着粗硬的叶片横 档在路上,阻止行进。最后,两边的枝叶索性交错起来,掩埋了小路。一位矫健的学子,执着老人的手,费力的拨开枝叶,仔细辨识着路径的走向。其余的人,紧跟 在老人后,沿着拨开的路,次第前行。茂密的草丛不但遮挡了海景,也屏蔽了海风。遮阳伞挡不住曝烈的阳光,大量热量喷射在人体上和草丛上。草叶的蒸腾,使空 气湿度几近饱和;人体内散发的蒸汽,只好在皮肤上凝结成汗水,迷蒙了眼睛,湿透了衣衫,再一滴滴滚落在草叶上。突然一只体形和色彩怪奇的蜘蛛将网横张在路 上,开路的学子小心翼翼地从一侧破开蛛网,让那蜘蛛随收缩的蛛网爬到另一侧的树枝上,然后牵着老人轻轻绕过去。草丛上是明晃晃的强烈阳光,草丛中是一片昏 暗,什么都看不见,双足像是在黑夜中那样,摸索着前行。不时有横在路上的树根绊住了足背,突出在路面上的石块碰痛了足趾,下陷的小坑扭了足踝。学子们兴奋 地诈呼草丛中有野兽,老人暗暗地担心谁的足踩到了毒蛇身上。在海水里无忧无虑,舒展自如,而感到有点乏味的老人,终于在这草木紧逼的山林中,因为看不透周 围,而感到丝丝恐惧和阵阵刺激。脸面、手背和小腿等裸露在外的皮肤,不时感到树枝和草茎的划痛。太阳辐射越来越强。暑气升起,裹缠着身躯。学子们轻松欢快 的声音渐渐沉寂。浓密的草丛已经高过人头,从周围紧紧地抱住各位行人。在光天化日之下,老人却有阴森森的感觉。这寂静的山林中潜埋着什么?!老人努力控制 着自己的思绪,希望初生的牛犊们,没有这样的感受。突然一条缠在树枝上的红布条出现在眼前。啊!这里有人来过。老人长长地出了口气。

终于,一块空地松开了草丛的纠缠,一条明朗的山路通向山岭背向大海侧的山坡下。学子们散座在空地上休息议论,老人站在那里思索。是继续穿越草丛去往西冲,还是放弃穿越海湾到达西冲的预定目标?这决策必须作出,而且是必须正确地作出。
看看手表,已经在山林中艰难地行进了一个多小时。每个人脸上都是汗淋淋的,不少人汗湿的衣衫如同大雨淋透的一样,紧贴在身上。
面部表情显出,多数人的体力付出已经过半。出发前获得的信息是穿越需要4小时左右。屈指算来,现在还只走了约四分之一的路程。这些没经过高强度训练的学子 人,昨夜通宵未眠,可以断定,继续坚持锁定目标,必然超过一些人的体能极限,原本轻松愉快的休闲放松活动,就将变换为悲壮的没有准备的绝地求生的挣扎。
老人提议放弃原目标。学子中既没有热烈的响应,也没有强烈反对。他们是失望、是遗憾、还是已力尽而无声?老人不清楚,也不再去思想,起身带头沿那条山路下山。
山路被山洪冲刷过,作路基的石头已经冒出路石,凹凸不平。人走起来东摇西晃,好似醉汉。但比起刚才的草丛行进轻松多了。紧张的思虑变换回悠闲的心境,一边 观赏着两旁茂密的草木,一边聆听着路一侧草丛掩盖下,路沟中轻轻传出的潺潺流水声。两、三个弯后,就望见对面山足下的一群建筑。很快山路连上了公路,公路 的东端进了一个围墙的大门,大门上挂着东涌水库工程部的牌子,但围墙内外不见一个人影。再往东望,发现了昨晚露宿的东涌海湾。原来一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, 并未走出多远。老人转身沿公路西行,很快上了昨晚来时的主干道。干道两侧的山坡和山沟草木茂密,干道上却毫无遮阳的树荫。太阳烤得路面发白,热气上升,裹 绞行人。老人不觉加快了足步,四、五个学子紧随其后。除了偶尔擦身而过的车辆,前后望去,路上空无一人,真是"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"。路边也渺无人家。老 人的步伐的更大更快了,他急于找个人家打听路程。

突然路边浓密的树林中,露出"窑鸡,农家菜"的牌子。路基下,树林中,一座破旧的平房前,支出一张蓝色的凉棚。凉棚围着稀疏单薄的竹篱笆,上面刚爬满了喇 叭花,仰头迎接着来客。1个1岁左右的男孩坐在学步车内,旁边站着个两岁多的女孩,乱鸟窝似的头发,被小手抹花的脸。5条文静的小黑狗在凉棚里四散趴着, 对来客摇晃着秀气的尾巴。平房旁的树林里,一大群黄母鸡在悠闲地觅食和休息,对随时降临的杀生之祸毫无惧怕和悲伤。老板和佣工全然没有城里饭店拉客的热情 招呼和满脸媚笑。不冷不热地听凭来客四处张望,和随意抬桌搬座椅休息。只有当问及什么是窑鸡时,才不紧不慢地指着房外散布的黄母鸡,平平淡淡地说明窑鸡的 烹饪方法和价格。这种山区路边店平淡的气氛,老人已有20余年没有感受了。这平淡中沁出的温情,如幽谷中的兰花,使人不忍离去。身边的五、六位学子告诉老 人,其余的人还掉得很远,从路上回望,还不见人影。老人先坐下休息,等候后面的人到齐后,再决定是否在此吃饭。
十分钟后,学子们陆续到齐。问明店家,沿公路到西冲还得走一个多小时,没有便车可搭。望望在烈日下光秃秃的混凝土公路,大汗淋漓的学子们和老人都更愿意把 炎热公路上艰苦枯燥的步行,换为对这农家小店情趣的品味。"老板,做两只窑鸡。所有各种蔬菜各作两份,尽数上来"。老人突然觉得好像是水泊梁山好汉闯进了 荒山野林的小饭店。
学子们起3个摊子打扑克,老人靠在竹椅上打盹。一个男生在逗那个在学步车中哭闹的小孩。男生拍拍小孩的头,小孩抬起泪眼望着那男生,男生也看着他,轻轻地招呼几声,小孩一下子破哭而笑,手舞足跳与男生交流情感。一个女生在赞美能作称职的父亲。大家笑起来。
店家端上了饭菜,人份两桌。窑鸡用铝箔包裹,一桌一只。每桌另有7个素菜,1个鸡杂汤。满以为学子们会狼吞虎咽,将菜一扫而光。结果每桌都剩下不少,有违绿色低碳生活方式,更不可与梁山好汉同日而语。 饭后一会儿,包车到了。学子们带着复杂的感受和一身汗味,奔回日常繁忙的工作中。